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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椿铃拾忆》
作者:任丹江  发布时间:2017-06-29 10:01:15 打印 字号: | |
  从风箱上扯了镰刀,揣好,我鬼鬼祟祟往水星家的自留坡走去。没有别的目的,就想要一棵树偿命,好以牙还牙。

  事情的起因在三天前,当时水星硬是不听我劝,生生给一株香椿苗搬了家,使油汪汪、水嫩嫩的树芽霎时从树身跌到他脏兮兮的手掌心。割头的事只在孙猴子那里不是个事,别的人物都没有取下来再安上还活蹦乱跳的能耐。所以,说什么都晚了,我咬牙切齿地撵上去,“哐当”给这小子裆里补一脚记性。水星趔趄着哭了,说肚里空寡,饿得泛酸水,神色十分委屈。

  眼下正值青黄不接的茬口,谁不是吃风屙气呢?贪个口欲就敢毁满树的椿铃?翻天了!水星知道我的意思,怯怯地把毛糙糙的一窝头发朝后捋,是蠢笨的认罪悔罪动作了。看他鼻涕长流的狼狈相,我痛心地摆摆手:“算了,下不为例。”

  怎么就能算了?娘常说,缝件棉袄没有两个通宵是熬不出来的,但要捅破,只是一苗针、一粒火星的事。口子绝对不能开,开了,洪水就要决堤,收都收不住的。

  过了鸡年,我和水星都在十岁里。他是我的玩伴,也跟我同班,可惜长成了猴样,黑瘦得像鬼,气力自然也弱,因此,收拾他只是半截指头的事。

  眼下,我们一群光腚浪荡的孩子又巴望着新的一年。忙碌是从早春开始的。万物复苏之际,棵棵香椿拱出了新绿,有手快嘴馋者觅而为食,往往凉拌或焖炒,把一个个鲜活的,努力生长着的生命无情扼杀,使那高大挺拔的椽木被拦腰斩断。更要命的是,原本秋冬要结出黑红饱满的椿铃,经我们挨个捡拾,留着有大用的。若过早将香椿采摘,不亚于杀鸡取卵、射鹿攫茸了。

  决不能袖手旁观,得拿出气势声讨,得采取行动保护。办法就是写了带咒语的字条,把诸如“生疮流脓”、“不得好死”的狠话用锅黑歪歪扭扭涂上树这里的“涂”还有讲究,要防患于未然,仅用“口水”是打不赢仗的,倘若遇到拿眼睛当摆设的真瞎子和假瞎子呢?于是,我们将鼻子捏得紫红,屏着呼吸,奋力挑起粪坑的污物,密匝匝淋洒在香椿树周身。如此一来,收效倒是格外明显。

  可千防万防,家贼难防。令我愤怒的不是外人,却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水星。嘴上骂也骂了,脚下踢也踢了,但思来想去,心里仍拧着疙瘩。

  还得惩罚!得让这小子长长耳性!我琢磨到村人偏爱的两种树,香椿是一,另外的算核桃。遂潜入水星家的林子,给杖把粗的一棵放了血,从树的粗细来看,赚了八九倍不止呢,说是放血,其实就割掉它整圈的树皮,划拉个圆环,任汁液浸尽,活活枯死。

  正式拾椿铃在头场秋雨后。待铁老虎般的艳阳天把脆弱的植被风干,无法过冬的枝丫只能剥离、脱落。这时,我们会以鹰鹞觅食之势,迅猛出动,房前屋后搜集起椿铃来,有的用葛条捆,有的用篓筐背,还有的干脆两条胳膊绞起来围成箍,把椿铃往自家屋檐下揽。不到四五天功夫,椿铃像数不清的星星,像盏盏灯笼被摞成了丘,窝在风雨吹打不到的地方安心睡懒觉。这些椿铃会一直睡到农历腊月天,小年过后,家家杀猪宰羊,烹煎蒸煮,筹备着丰盛的年食。

  小孩子们最为期待的,莫过于烙糖饼和炸油糕的时刻。妈在案板上和面,捏揉搋扯,一刻不停;爸在油锅里掌勺,翻搅夹捞,绝不马虎。灶膛恰恰缺个烧火的,要知道火候的拿捏对食物有多么重要!此时,我会骄傲地捧起积攒着的椿铃闪亮登场。爸爸要“架旺火”时,我就煨一把椿铃进去,熊熊烈焰随即噼里啪啦脆响起来,接着是温火慢烘,又徐徐添减,火舌跳跃,升腾,收缩分外自如。大人们这时会极力夸我有板有眼,是个“火把式”了!

  不一会儿,香酥可口的美味就会出炉。

  十多年后,再回想那情景,我的舌下腺仍要不自觉地泌出唾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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